顾秋心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略中国的战争,全国人民团结一致,奋起抗战。可是,当时作为国民党元老之一的汪精卫却对日本帝国主义怕的要死,竭力主张投降日本,不要抗战。这样,他就站在了全国人民的对立面,成为1名大汉奸。到1940年,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扶植下,他竟在南京成立了伪中央政府,与抗日力量对抗。
1939年,我在上海松江女中上学。我的父亲在书店工作,消息比较灵通。有一天,父亲从外面回家就嚷嚷:“不好了,听说大汉奸汪精卫准备派遣大批‘汪派分子’到各个学校去宣传汪精卫的卖国思想。要提高警惕啊!”这以后不久,我们班上来了新的班主任,她姓蒋,是位老太太,我们背后都称她为蒋老太。她给我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就大讲特讲汪精卫的“好处”说:“汪精卫是孙中山先生最信任的人,孙中山先生的遗嘱就是由汪精卫执笔写的……”她以为我们都是小孩(那时候我们是初中一年级学生),不会识破她的阴谋,所以毫无顾忌的讲。可是我是经我父亲打过预防针的,一听就听出问题来,听的肺都要气炸了。当天放学,我就把全班同学都留下来,说有重要事情和大家谈(我当时是班长),我说:“我们新来的班主任是个‘汪派分子’。大家都知道汪精卫是投靠日本的汉奸,可是我们班主任一到班上就说了他许多‘好话’,同学们千万不要上当受骗”。我看同学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我接着又说:“我们一定要和‘汪派分子’作斗争。要斗争,1个人的力量太小,必须团结起来,所以我们要组织级会(当时1个年级只有1个班,所以现在的班会在当时就叫级会)。我们中国就好比是1只睡狮,它只要一醒过来,就力量无穷,谁也不敢欺负它,所以我们的级会可以起名为‘狮吼级会’,我们是1只睡醒了的狮子,大吼一声,就能把大家都唤醒,一起与‘汪派分子’作斗争”。同学们都表示拥护。于是选出了几名干事,级会就成立了。
我们班有个同学是学校总务处长的女儿,所以我们班的活动学校立即就知道了。蒋老太一听我们组织了级会,还起了这么有挑战性的名字,急坏了。第2天上课,她就对我们说:“你们要组织级会,那很好。但是你们年纪还小,没有经验,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愿意帮助你们。首先你们级会的名字就起得不好。你们要知道,古人有句话叫‘河东狮吼’,那是专门骂女人的。我们是个女子学校,你们起这么个名字,不等于自己骂自己吗?快换一个名字吧!”我们对她没有好印象,都不理她那一套,说:“我们的‘狮吼’和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蒋老太看我们坚决不听她的话,当时也没有办法。可是,过了几天,学校发出了1个通令,命令全校各班都组织级会,由学校统一领导,由各班的班主任负责辅导,一律以入学年份为级会命名。这样一来,我们的“狮吼级会”也只好改成“春 1939级会”了。因为我们是春季始业班,所以加1个“春”字。
蒋老太碰了这次钉子后,再也不敢小看我们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在我们面前提起“汪精卫”3个字。
在这件事发生后不久,学校的训导主任和蒋老太先后各拿了1卷钞票要塞给我,说她们知道我家经济困难,她们可以帮助我,要我专心读书,不要受别人的指使干些不该干的事。我没有接受她们的钱。我说我没有受谁的指使,我只是干了我自己认为应该干的事。
不久,我们班的王承春同学告诉我,她的表姐在二年级,叫周仁菊,她想见见我。于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我找到了周仁菊。她先让我谈谈为什么要带领班上同学组织级会。我谈了我的想法。她说,我的想法很好,但是做法有问题,这样做太暴露自己,是很危险的,她说,如果我今后还愿意继续做些对人民有益的工作,她们可以找人帮助我。我非常高兴,当即表示愿意接受。于是她把我介绍给另一位二年级的同学杨媞媖。杨媞媖告诉我,现在有一个进步组织叫“上海市学生协会”,简称“学协”,是团结民众进行抗日斗争的。她问我愿不愿意参加。我当即表示愿意。于是她告诉我,她和我组成1个小组,她任小组长。以后每周碰头1次,她给我布置学习任务,我向她汇报学习和工作的情况。从此我就开始接受党的教育,因为“学协”是受当地的地下党领导的。
松江女中当时在上海的租界里,虽然不直接受日本侵略者控制,可是反动势力也是很猖狂的,所以我们的活动都必须非常隐蔽。我们开小组会不能在1个固定的地方,那样很容易被敌人发现。当时,上海女学生都时兴挽手在街上散步,我和杨媞媖就是采取这种方式每周开1次小组会。杨媞媖虽然只比我高一班,但政治上非常成熟,对我提出的学习中的问题和工作中的困难,她都能很好的帮我解决。她告诉我,根据当前的情况,我们能做的工作只有三件:一是团结和教育同学;二是自我教育;三是掩护自己并特别强调掩护自己的重要性,叫我千万不能大意。自我教育也是很重要的,只有自己的思想水平提高了,才能做好团结同学和教育同学的工作。自我教育主要是阅读毛主席的一些著作以及与时局有关的一些资料,例如,国民党发动皖南事变后,她给我带来1本《皖南惨变面面观》,从这本书里,我认识到了国民党内一些反动分子假抗日、真反共的真面目。
有一次,我们班上来了1名新同学,杨媞媖告诉我这是1名三青团员,要我注意她是不是要在班上干坏事。可是我发现,这位同学特别老实,总是自己1个人坐在教室里,不和别人说话。更奇怪的是,过了不久,她不来上学了。我把这情况告诉杨媞媖。杨说,这位同学是听信了谎言,上当受骗加入了三青团。后来她发现三青团的反动本质,就要求退团,一些三青团分子就拿着刀威胁她,她不愿意干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就只好离开了上海。这件事也使我对三青团这一反动组织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夕,租界上的形势恶化。有一天杨媞媖告诉我:在这种局势下,“学协”再以一个组织的形式存在是很危险的,所以领导上决定“学协”暂时解放,以后就由“学协”的各成员在各自的岗位上依照“学协”的教导,尽量多做些有益于人民、有益于革命的工作。
虽然我参加“学协”的时间不过两年,但这一段的革命启蒙教育对我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牢房里的歌声
从1946年初到1947年初,由于国民党反动派热衷于打内战,不顾人民利益,各类事件不断发生:北京发生了美军强奸北大女学生的问题;上海发生了国民党反动派为缩减教育经费而取消交大的航海、轮机两个专业的事件;南京发生了国民党军警枪击请愿学生的“五·二O”血案。全国许多地方因为国民党反动派只顾打内战,不顾国计民生,发生了严重的灾害,于是一系列运动在学生中不断开展:抗议美军暴行运动、护校运动、支援南京同学反迫害运动、要求增加教育经费运动。因为这一切都是由于国民党反动派打内战造成的。运动后来发展成为“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运动。我参加了“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第一宣传小队,到各中学去宣传,以唤醒广大中学生的觉悟;也进行街头宣传,以唤醒市民的觉悟。有一次,我们到一个教会办的女中去宣传,正是午饭时间,一位女校长把我们带到食堂去,指着饭桌上丰盛的菜肴说:“请你们看看,我们不但不饥饿,而且吃的好极了,有鱼、有肉……你们快走,不要在这里捣乱”。我们气极了,与她讲理。她恶狠狠的说:“你们不走?我去报警,让警察把你们抓起来”。她刚一走,一些学生就围上来,把我们带到一个偏僻的教室,对我们说:“你们放心,我们绝对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于是她们去召集了许多同学来听我们宣讲。宣讲完毕,同学们又把我们安全的送出校门。
1947年5月25日早晨,我们交大反内战第一宣传小队,在上海外滩和平女神塑像下进行宣传时,开来1辆黑色警车,把全队21名同学逮捕,送到巡捕房。路上,我们把宣传队的队旗伸出车窗,一路唱着歌,看起来很有趣,好像这辆车是送我们出去宣传的。过了大约个吧小时,又有警备司令部的红色警车开来把我们转移到警备司令部。后来听说,关在警备司令部的都是重要政治犯,进入后就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可能国民党当局为了吓唬我们,故意把我们关到那里。但是我们当时对此一无所知,还是高高兴兴地在牢房里又唱歌、又跳舞。同时,只要有人员走近我们,我们就宣传。所以,他们白费心机了。更有一个绝好的条件:我们女同学的牢房和男同学的牢房窗口正好对着,这中间只隔1个院子,我们可以通过窗口互相对话,双方可以随时交流情况。在我们窗户底下,有几口大缸,上面漂着一些白色和绿色的悬浮物,缸里发出恶臭,我们以为那是几口大粪缸。一会儿有人来从大缸里捞出几棵烂菜。不料,一会儿饭菜送来了,远远就闻到那股臭味,原来就是从臭缸里掏出来的菜。我们气愤极了,拒绝用餐,并把这情况通知了男牢房。不久,从男牢房传来消息:我们从现在开始进行绝食斗争,抗议国民党当局无理逮捕学生,要求立即释放我们,否则我们坚决绝食。就这样,我们两天一夜米粒未进,,每次饭菜送来,就原样撤回,直道我们获释。
男牢房里的邢幼青同学把《跌倒算什么》这首歌改编成《坐牢算什么》,并教会了女牢房中的女同学们。原来那首《跌倒算什么》的歌词是:“跌倒算什么,我们骨头硬,爬起来在前进!生要站着生,站着生;死要站着死,站着死!跌倒算什么,我们骨头硬,爬起来在前进!天快亮,更黑暗,路难行,跌倒是常事情,常事情!跌倒算什么,我们骨头硬,爬起来在前进!”
改成《坐牢算什么》后,歌词是:“坐牢算什么,我们不害怕,放出去还要干!生要一起生,一起生;死要一起死,一起死!坐牢算什么,我们不害怕,放出去还要干!反内战,要和平,争民主,坐牢是常事情,常事情!坐牢算什么,我们不害怕,放出去还要干!”其中“生要一起生,一起生;死要一起死,一起死!”这两句话还有个来源:在我们宣传大队里,有1名女中学生,她家里知道她被捕后,就托人情,把她保出去。看守来通知她出去时,她问:“是全体一起出去,还是光我1个人出去?”当她得知光她1个人出去时,就拒绝出去。她说:“除非全部同学一起出去,否则,我决不独自出去!”大家被这小女孩的豪情壮志打动了,就把“生要站着生,站着生;死要站着死,站着死!”两句歌词改成了“生要一起生,一起生;死要一起死,一起死!”显示了我们是共患难、同生死的战友。最后,这小孩果真一直坚持和我们一起绝食,直到和我们一起获释。有了这首歌,大家的情绪就更高了,男牢房、女牢房此起彼伏地不停地唱,唱得反动当局心惊胆战,可是也拿我们没有办法。后来,在学校的努力、外界舆论的压力和我们在牢内的坚持斗争下,反动当局被迫把我们释放了。我们昂首阔步,高唱着《坐牢算什么》走出了警备司令部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