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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逢春

发布时间:2010-10-08被阅览数:416来源:离退休工作处

  
周 恕
    人生来到这个世界,总得选择一条求生之路。我在学生时代,主观上选择了:不甘当劳苦工农,想尽一切办法求学读书,力争做一个知识分子。可是客观世界往往不按主观意志行事。时局逼着我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走上了革命道路。60年后的今天,我享受国家离休干部待遇,过着安定幸福的生活,这是我青年时做梦都没想到的事。
    1947年我在长春市上学,吃上顿没下顿。为了解决学费,我卖过香烟,倒卖过日本人回国时留下的衣物。后来因货源断绝,被迫停止。当时长春市在国民党统治下,能赚钱的路子,只有卖壮丁来得容易,却又太危险了。
    1947年7月,我利用学校放暑假的时间,到国民党新七军招兵站,把自己卖了20万元国民党印发的东北流通券。
     我本名叫周恕,卖壮丁时候报了个假名字叫周游,编了个假地址,瞻桥县人和村。当我拿到20万元国民党东北流通券时,就被关进了国民党三团新建的兵营。到了第三天,全团集合,团长就在台上训话。身旁捆绑着一个逃兵。团长是个瘦高个子,戴着墨镜,宣布将这个逃兵拉出去枪毙。逃兵被枪毙后,我们这些新兵又被押回营房。我心想:这是杀鸡给猴看,如果逃跑时被抓回来就没命。我没有被他们吓住,因为我来此不是当炮灰,而是为了筹措继续读书的学费,圆我做个知识分子的梦。我必须尽快逃出兵营,以免误了开学报到的时间。想来想去想出了个办法,首先讨好班长,然后见机行事。几天后,班长把我报送去士官教导队。半个月后,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下午,全队集合,到长春南湖附近拆伪满洲国时代盖下的一片没门没窗的废房子,大约有十几栋。巧的很,毗邻是松北联立中学学生宿舍,里边住的全是从解放区逃来长春流亡的学生,幼时的同学韩金亭住在这里边。因我有时到他这里混饭吃,非常熟悉这里环境。我顺着地沟,溜进了他的宿舍,换上他的衣服,戴上他的学生帽,捂上口罩,逃出了蒋军士官教导队。逃是逃出来了,但是不敢出门,除了上学,哪也不敢去,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被国民党军队抓回去枪毙。
    1948年5月,卖壮丁的钱用完了。再也混不下去了。传言北平有个流亡学校,专收东北流亡学生,供食宿,免学费。对我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能读书,我想去北平找这个学校。
    1948年春末夏初,要想从被解放军围困的长春逃往北平,行动起来,谈何容易。当时长春到北平铁路不通,沈阳到山海关的铁路也不通,只能靠步行。沿途几经解放区、蒋统区,我又是单身青年,遇见解放军、蒋军都可能把我当成奸细审查。处于此种考虑,迟迟下不了决心。
     正在这时,国民党六十军从吉林败退到长春。眼看着长春将要发生大战。长春已被解放军围困数月,粮食紧缺,学校停课,若再不走,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饿死。为活命,最终决心冒险逃离长春,力争在战乱间隙徒步乞讨去北平读书。幸而我当时逃出,等到3个月后我哥哥一家3口逃离长春时,就没有我那么幸运了。他们在解放军和蒋军对峙的中间地带,进退不得,我的小侄儿饿死在那里。
    1948年5月10日,我用一条被子捲着几件衣服,踏上了从长春向北平逃往之路。这是我一生大转折的开始。逃亡途中遇到了许多人,有坐车的,有步行的。有的车上坐着全家老小,有的车上坐满单个行人。我想捎脚,腰中无文。实在走不动了,过来一辆一马车,把我装上车。
    太阳西斜,来到范家屯,在街口遇到了解放军的检查站。二话没说,令我下车带着行李,随他走,车老板没来得及要钱,很快走了。
    两个解放军战士,把我带进一个大院,到民房,把我交给了一个干部,这个干部开始对我进行审查。我不敢说真话,想去北平。只说我是长春市的二中学生,因为打仗不能上课,生活不下去,要回河北老家找母亲。其实找母亲是真话。找到母亲后,再去北平找流亡学校就没敢说。我把学生证给他看。这位领导看过后说:“现在不许青年学生流向蒋管区,欢迎你参加解放军。”
     那个时候,我的思想是最看不起当兵的,古人云:“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认为解放军也好,国民党兵也好,都是炮灰。我对领导说:“离家五六年,非常想母亲,请求您先让我回家探母后,再回来参加解放军。”我再三请求,他也不答应。蘑菇了5天,也不放我走。
这期间连续收容了八九个从长春逃出来的学生。他们中间有的就是为投奔解放区来的,不用动员,自动报名,如长春大学经济系的蔡云、医学院的王某和他的女朋友李护士、中学生方晓成等等。他们几位也劝我和他们一起参军。此时我动摇了,到北平去实在太困难,生死未卜,莫如先参军,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就这样半推半就参加了解放军。
     检查站把我们这些逃亡学生收容起来,转送到哈尔滨东北军区后勤部。后勤部又把我们分别分配到军区军需学校,王某和他的女友,分配去兴山(现鹤岗市)医大。
     1948年5月18日,我穿上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服装,正式入伍,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军需学校,将我和从沈阳来的20多人,编成教导队,进行政治和业务地训练。
经过一年的训练,我的思想好像在大梦中渐渐苏醒。20年来, 终日为生活发愁,为前途担忧,全是阶级压迫所致,是旧社会制度造成的。只有参加革命,打到反动政权的代表蒋介石,建立新中国,才有人民的出路。
     我的人生观开始转变,我抛弃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腐朽思想,改变了轻视工农兵的剥削阶级思想。认识到作为一个革命军人,为什么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为什么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道理。明白了,只有当全国各族人民都过上美好的生活时,我才能有一条真正的人生之路。
     每当我想起60年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徒步走出长春的情景,对照今日安定,幸福生活,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当年规劝我参军的那位干部音容笑貌:他头戴朱德帽,已是五月天,他仍披着件棉大衣,盘腿坐在炕桌旁,年纪比我大不了二三岁,略圆的脸儿常常对我的祈求报以认为我无知的微笑。然后就说上一句:“不让你走,是对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蘑菇他5天,从没有不悦之色,总是不厌其烦地说:“不放你走,是对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时至今日,我所怀念的那位同志是否健在?我怀着感激的心情对你说:“同志,对我好我早就知道了,我向你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