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访的第一位老同志是郭守孔同志。郭守孔同志今年86岁,非常和蔼可亲。如果不是这次走访,我们很难知晓看来这样平平常常的郭守孔同志,曾经有过如此不同寻常的革命战斗经历。
郭守孔同志1939年秋在山东革命老根据地任抗日青年团团长,带领青年进行抗日斗争,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0年,区政府被敌人占领,党内出了叛徒,为了保存实力,郭守孔参加了八路军。在八路军4旅12团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抗日战争胜利之后跟随部队登船渡海,来到东北,曾亲身参加了著名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及抗美援朝战争,亲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直至解放海南岛战斗,共参加战斗一百多次,可谓身经百战,出生入死。他曾经在与部队完全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带着小分队在国民党封锁区内辗转43天,找到了大部队;他曾经作为第一批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奔赴朝鲜战场,经历了抗美援朝五大战役,将美国兵从鸭绿江边直逼回南朝鲜的三八线。郭守孔同志曾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考验?在生死考验面前他又是怎样做的?通过郭守孔同志的叙述,我们逐渐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郭希胜”小分队
第一个感动我们的故事,没有战火硝烟,但是有着与战火硝烟同样的考验与艰难。
据《陆军一一九师师史》记载,1946年4月12日,一一九师在保卫四平战役中,连续作战近一个月,于5月16日下午三点,完成任务,奉命向伊春、辉南方向转移,撤出四平。6月7日,东北民主联军和蒋介石在美国调停小组主持下,达成停战协议,停战延长到10月中旬。 10月19日,国民党突然调动十万大军,分三路向我南满的3纵、4纵发动进攻。口号是把八路军“逼上长白山啃树皮,轰进鸭绿江喝凉水”。
郭守孔同志说:“我当时是东北民主联军八旅(后改为8师)22团一营一连指导员。跟随部队撤到四平的东南面的一个城镇――西丰。
部队白天在西丰的一个山上和敌人交火。晚上,在山下集结,政治处主任夏其昌找到我,说:“部队还得继续战略转移,你带领一连一个排留下,还回到白天打仗的那个山上去。任务有三项:第一,将牺牲的同志掩埋。第二,把重伤员安置到老百姓家。第三,把轻伤员和掉队的战士带上,到西安(今辽源),或者梅河口找部队。”夏其昌主任向我交代了这三项任务以后,就随大部队撤离了。
大部队走了,留下我们就像没娘的孩子。西安在哪里?梅河口在哪个方向?我都不清楚。怎么完成上级交给我的任务?我就犯了难了,想了一个晚上,想起自己40年到43年期间在山东根据地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曾经跟随部队在莱芜、博山、章丘三个县交界处打游击的事。下了个决心:实在找不到部队,我就领着这些人在这一带打游击。
当时伤亡严重,一排就剩下11人了。领着这11人,掩埋了战友的遗体,安置好了重伤员,带上轻伤员,准备寻找大部队。这时,不断有掉队的战士找到我们。其中有两个是侦察员,一个是司务长,他们都是共产党员。”
我清点了一下人数。一共24人。其中党员五人:司务长、一排班长、两个侦察员、加上我。那个时候,党员经常召开各种生活会,讨论当前形势和党员如何发挥带头作用等问题。所以我首先想到把这些党员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临时党小组,由我担任党小组长。
第一次党小组会上,党员们七嘴八舌提出各种找部队的方案,大家思想统一,一致赞成坚持依靠当地人民群众,依靠群众解决吃和住还有行军路线的问题。说到吃饭,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司务长吗?
司务长说吃饭的问题他解决,他说他那里还有一些粮票,可以支持一段时间。我对司务长说“如果粮票没有了,可以向老百姓打条子,写证明,落款就写8旅22团,就签‘郭希胜’这个名。” 郭希胜是当时我为自己起的名,就是希望国家一定胜利。
郭守孔同志这样解释“郭希胜”这个名字的来历。这个名字很鼓舞人,我们就把他带领的这24个人组成的小分队,称作“郭希胜”小分队,这也是这篇故事名称的由来。
我跟司务长说“咱们正大光明跟老百姓说清楚,我们部队撤退是撤退,以后肯定回来。让老百姓把这个纸条用个玻璃瓶子装好,埋在地下保存好,等革命胜利以后,到政府来领钱或者相应的粮食。”
接着,将这24人编成两个班,原来一连的11人一个班,后边其他部队的人编成一个班,新编的这个班安排一个侦察员担任班长。有事大家好商量。
党小组会以后,全体集合,宣布行动要求,强调依靠群众。我说:“我们现在和大部队脱离了,我们吃饭、住宿,还有了解地形和其他情况只有依靠老百姓。见到老百姓一定要和气,吃了老百姓的东西要打条子。”
小分队就这么出发了,开始东一头西一头走,也不知道西安在哪里,梅河口在哪里,当时没有指南针,白天靠太阳,夜晚看星星,只能靠感觉判定方位。我们昼伏夜出,白天在山上休息,夜里再走。有时碰巧山沟里有人家,就住到老百姓家里。就这样,顺着铁路线往前走。大约走了四、五天,来到一个城镇,老百姓说这就是西安。我们一听非常高兴,觉得马上就可以找到部队了。
黄昏来到西安城郊,在夜光下远远地看到铁路上敌人的大闷罐车开过来,“哎呀!不好!西安已经被敌人占领了。”我心想,“我们的部队肯定已经撤离了。”
第一个联络地点,没有和部队汇合上,我想起夏主任临撤离时说的第二个联络地点――梅河口。
怎么去找梅河口,我提出“换上便装,改走山道,找梅河口”的想法,大家一致赞同。之后,我向全体小分队的战士们分析敌情,稳定大家情绪:“同志们,敌人现在正忙着沿着大路占领大城市,他们不会到小路上来,我们就利用敌人的这个空挡,穿小路找部队,不会遇到敌人,我保证大家安全。”我们就换了便装,改走山道,去寻找梅河口。可是,梅河口在那里?我们该怎么走?大家心里都没数。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我带领着这些战士凭感觉沿着东北方向往前走,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几百里以外,来到了一个叫烟筒山的地方,一打听,这里已经是吉林的地界了。感觉不对,小分队走了这么多天了,已经离开部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有到梅河口?向当地老百姓一问,才知道走错了方向。梅河口在西安的东南方向,而我们走的是东北方向,正好把方向弄斜了(见图)。我们又从烟筒山往回走,向东南方向折回来继续寻找梅河口。
首先找到东丰这个县城,发现东丰已被敌人占领,形势很严峻,看来敌人已经大面积占领了这里。我们的部队到底在不在梅河口?我们这些人到梅河口能不能找到部队?如果找不到部队,又该怎么办?怎样稳定战士的情绪,完整地带领他们找到大部队?这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翻滚。我下定决心不管多难,一定要按照上级指示完成任务。又分析了敌情,敌人的行军路线已经对我们形成包围之势,告诉战士们小心行事,减少和敌人的纠缠。这样,从东丰又转了四、五天,我们找到了梅河口。到了梅河口,我先派侦查员去探听消息,果然,敌人的大部队正在向梅河口开进,梅河口已经被敌人占领了。没法向前走了,夏主任指示的两个地点现在都被敌人先头部队占领了,我们下一步该往那里走?我又是一夜没有睡着,琢磨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打游击。第二天,我把党员召集起来请大家出主意。我说:“现在找不到大部队,咱们就在这里一边打游击,一边打听大部队的消息,我们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找到部队。”大家都同意我的想法。有人说“一边打游击,一边找部队,也许很快就能够找到部队。”也有人说“就是找不到部队,也要和敌人斗争到底。”这么商议以后,打游击的路就定下来了。
马上全体集合,我向大家说:“同志们,我们现在和组织失去联系已经一个多月了,西安和梅河口都被敌人占领了。但是,我们还要坚持下去,我相信,我们的部队一定会胜利的,我们一定会找到部队的。我们刚召开了党小组会,大家一致意见在这里一边打游击,一边找部队。我们打游击不是寻机消灭敌人,而是尽力隐蔽自己,避开敌人,以游为主,游而不击,目的是争取早日归队。大家愿意和我一起打游击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可以走。”战士们听了我的话,都表示愿意和我一起打游击。我非常高兴,带着这只小分队从梅河口的北面转到东面,到了柳河的东北角,一边打游击,一边不停打听部队消息。
就在这时,外出侦查回来的侦查员带来消息:听老百姓说县大队在这里住过。我一听,心里一亮,心想:“既然如此,这里肯定多少有些群众基础。”我就直接到老乡家里去,见到老乡以后,就把实情告诉他,“我们是从山东来的,是八路军。县大队还有多少人?”老乡说,“县政府的县长就是从山东的胶东来的,部队剩的人不多了,他那部队开小差的很多,有的听说国民党一来,就投奔国民党了,大概还剩10来个人吧,听说你们部队在东南方向,他们还向你们大部队靠呢。”他这一说,我的心就越亮了,感到有希望了。我想“县大队往东南方向走了,他们不是向我们的部队靠拢吗?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就一定能够找到部队。
这时间战士们头发都很长了,从5月份开始打仗,保卫四平开始到现在,将近半年时间了,脸洗的也有数。我提出休息两天再走。
柳河那里有个小镇子,这个小镇子里还真有理发的,是湖南的理发师傅。战士们把头剪了,洗洗脚,洗洗脸,改善改善生活。司务长手上还有20多张粮票,我让他到镇上换了5斤肉,炖上,大家吃了一顿。这个地方是个两不管的地方,既没有国民党的部队也没有我们政府的人,比较安静,但是不能久留,在这里休整了三、四天,继续往东南方向走。
听说在柳河的东南面有个地方叫样子哨,那里有我们的部队。派了两个侦察员出去侦查,过了一天一夜,回来说:“样子哨有咱们部队,哪部分的老百姓不清楚,听说是从山东打过来的”。我一听,可高兴了,那一定是我们的部队!
我们马上到样子哨,在那里找到部队,正好就是我们团。从我接受任务到最后找到部队一共43天。
据《陆军一一九师师史》记载:“在四十多天里,上有敌机袭扰,后有敌军追击,昼夜兼程的艰苦行军中,各级党组织充分发挥了战斗堡垒的作用,靠坚强有利的政治工作,提高了士气,巩固了部队,培养了顽强的战斗作风。”师史上的这段记载,虽然没有提到郭守孔的这个小分队,但是“在四十多天里”和“各级党组织充分发挥了战斗堡垒的作用”正好与这个小分队的情况吻合,从119师师史的这一记载中,大体上可以判定郭守孔同志的这个小分队每到之处正是大部队刚刚撤离之时,郭守孔他们一直跟在大部队后头转,落在国民党的包围圈里,始终无法找到大部队。
夏主任见到我,一下子从火炕上蹦下来的,拉着我的手说:“你可回来了。”他一边把我拉到火炕上,让我暖和暖和,一边急切地向我询问这些天的情况。听了我的汇报以后,夏主任说:“老郭,回来了就太好了,这回你想到哪个连队去呢?”我说:“还回一连吧。”“好吧,今天先在这里休息休息,明天派人送你回连队。”
第二天,在团的组织股长和宣传股长的陪同下我回到了连队,一连还举行了一个欢迎会。
当时部队的情况是什么样的?“郭希胜”小分队的胜利归来,又意味着什么?《陆军第四十集团军军史》中有这样记载:一些人认为蒋军美械“王牌”不可战胜,悲观失望,怨天尤人的情绪不断增长,部队出现严重逃亡现象,少数参军多年的干部、骨干逃跑回家,并且发生有组织的带枪逃亡,这都是前所未有的现象,而在新扩编的部队中问题更加严重。
1946年5月,第七师二十一团不到半个月就逃亡138人,第二十团九连,一个夜间逃亡22人。
《陆军一一九师师史》记载,从1946年1月冀东和山东进入东北的部队合编起,历时四个多月的三个战役,极大地锻炼了部队,初步摸到了敌人的特点,取得了与机械装备之敌作战经验。但是终因敌强我弱,环境艰苦,致使少部分意志薄弱的人,被形势所淘汰,脱离了革命。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郭守孔带着24人的小分队胜利归来。这个小分队的归来,无疑给部队带来了新的血液,给战士带来新的信心和希望。郭守孔同志没有辜负上级领导的信任,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为当时的部队保存了可贵的战斗力。
青谷里战斗――抗美援朝第一仗
下面我们要讲述一个轻松的故事,这个故事反映了战争的另一个侧面,一个活捉美军200余人的令人欢欣鼓舞的场面。这场战斗证明了毛主席的一句名言: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笔者在阅读《揭开战争序幕的先锋》这本书的时候,读到“乘胜穷追青谷里”这一章,看到里面写到有关我军119师活捉美军的描写,感到心情非常舒畅,志愿军依靠火箭筒和老式武器,不仅击败了美二师28团的一个营,而且全部缴获武器装备,特别是300多辆汽车。这在当时真是一个不小的胜利,在坚固的钢铁外壳和现代武器装备下的美军原来不过是“纸老虎”,他们乖乖束手就擒的场面着实让我们扬眉吐气,而更让人感到意外惊喜的是,当年指挥这场战斗,取得辉煌战绩的营教导员,就是郭守孔同志。
云山战斗结束以后,有一个口号“等待主力”。我们二营接到命令,向青谷里方向堵击敌人。
青谷里是朝鲜的一个小村庄,小村庄南边自南向北有一条蜿蜒的公路。村子的东南面有一座小山。我们二营沿着这条公路堵击敌人。我们的6连一直追在前头,已是下半夜2点多钟,我们接近一道山梁,透过铁路隧道,看到前方有汽车灯光,不一会,这些灯光排成了一条长龙,浩浩荡荡向我们这边开过来。走在最前边的六连首先发现了这个情况,立即派通讯员向营部作了报告。当时彼此双方都在运动中,等我们接到敌情报告的时候,汽车已经开过去很多辆了,敌人的汽车队伍很长,前面是大卡车,中间是小吉普车。
接到六连的报告以后,营长李永祥、我和随着营部行进的几个连长马上蹲下商量怎么打。很快做出决定,继续沿着公路前进,六连在右边,四连、五连在左边,堵击敌人。敌人的汽车在公路上开开停停。
当时我们在思想上也没有准备,到底敌人有多少,估计不透,这时敌人的前卫已经快过去了,我们决定照着小吉普车打,因为小汽车里肯定坐着指挥官,大概有20多辆小车。命令传下去,很快从连里调来了3个火箭筒,营长命令一个火箭筒就打三发,专打小吉普车,小吉普冒烟了,着火了。敌人的长龙停下来,也向我们放冷枪,双方交火。”
青谷里里边有个山洞,估计敌人可能向西边山上跑, 6连从小洞过去,排个横排挡住敌人退路,不让敌人跑掉。
公路上密密麻麻地拥挤着300多辆汽车、坦克。大多数没有熄火,马达还在隆隆作响。车上的美军却逃散一空,被打死的也不少,路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美军的尸体。
很快我们的4连、5连压上去,冲到小吉普车前,美军的一个军官跳下车想跑,被我们的战士抓获。从他的服装上判断,这是美军的一个营长,后经翻译对话知道是美陆战二师28营。我向这个营长交代政策:“缴枪不杀,放下武器,让全营到6连那边集合。”美军营长乖乖照办了。这样,6连在前,4连、5连在左右,将美军团团围住。
立即向团部报告,团部立即向师部请示。很快,团部传来了指示,“把俘虏押回团部,所有的小汽车开回来”。
入朝作战以来,汽车损失严重,急需补充。接到命令以后,我们非常兴奋又有些为难,因为部队没有会开汽车的官兵。但是很快我们想起了一个办法,美国兵不是个个会开车吗?就让美国兵开车。
我们通过翻译向集合起来的美国兵讲政策,很快就有一些士兵从队伍中站出来表示可以为我们开车。已经是凌晨4、5点钟,天开始蒙蒙亮了。我们全营押解着将近200多名美军俘虏和一共20辆小吉普车向团部进发。
天亮了,我们知道美军的飞机很快就要来扔炸弹了。我们按照美军俘虏所说的联络信号,把两个白布条,挑起来,摆成十字交叉,举在队伍前面。美国空军看到这样的信号,果然没有投射炸弹轰炸。敌机只是顺着公路来回飞,即不扫射,也没有轰炸。他们好像在我们头顶上保护我们似的,安安全全地护送着我们往前走。
沿着公路走了两个多小时,向前转过一个山,遇到团预备队,我们把俘虏和吉普车交给团预备队。然后,按照原计划返回青谷里西北面高地。
这场伏击战到此结束。
大约三天以后的晚上,团部传来命令,召集全营排以上干部开会。当晚,师政治部主任程克廉和团政治部主任亲自带着锦旗到我们营。
师政治部主任代表师首长讲话:“这次战斗打得很好,你们英勇顽强,我代表师首长、师司令部、政治部嘉奖你们,给你们送来锦旗。希望你们以后继续发扬这种精神!”
我代表全营向师首长表态:“首先代表二营全体对师里送来的锦旗表示感谢。今天,师首长、团首长都来了,这对我们是最大鼓励,今后的任务更艰巨,我们要继续发扬英勇顽强的精神,打败美国侵略者!”
据《陆军一一九师师史》记载,1950年12月1日,357团(郭守孔同志所在团――笔者注)入朝第二次战役,于青谷里截住美军第二师一部,歼敌四百五十余人,缴获汽车二百余辆。此次战斗357团二营六连一排,由军授予“机动出击,活捉美军二百”锦旗一面。由军授予该连三排“英勇果敢尖刀直插”锦旗一面。
这次战斗以后,全营通讯员换成了卡宾枪、步兵换成了自动步(大八粒)、美式轻机枪、冲锋枪。一下子全营换成了现代装备。
我们的子弹也充足了,打仗就是需要子弹、枪支。我们有了这些子弹、枪支,什么样的敌人都不怕。服装有的是,一个人穿好几件。各种罐头一个战士拿好几个。照相机长的短的,各种各样,手表收了一口袋。营部通讯员向我报告:“发现一个盒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好拿吧?”“好拿。” “拿着” 。通讯员拿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给我看,这个盒子包个红色的外皮,我也不认识是什么东西。后来,从美国俘虏那里知道这是一个半导体。
郭守孔同志语气轻松,谈话时常伴随着笑声。这次活捉美军,极大地鼓舞了志愿军的士气。
可是,接下来的故事却非常沉重。
砥 平 里 血 战
砥平里是朝鲜中部的一个小村子,在汉城西南,扬平东南,三八线和三七线之间。它的外围有两座山成半圆状将这个村子包围,四周是绵延起伏的丘陵地带。这是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期间,我军和美军交锋的一个地点。郭守孔同志所在的119师357团,就是这场战斗的主攻部队,他带领着二营,同美军进行了一场殊死的战斗。
在《揭开朝鲜战争的序幕的先锋》一书中,记载了这场战斗的全过程,摘要如下:
1951年2月12日,砥平里战斗的总指挥部,40军军长温玉成和119师师长徐国夫接受战斗任务。邓华副司令员亲自交代:“攻占砥平里就显得特别突出。我军兵团决定集中目前能够机动的部队,40军的119师,120师的359团,42军的125师的375团,配合炮兵,于13日傍晚攻打砥平里,责成119师为前指。”并命令“敌情不过是一至两个营,可能已逃走一部分,未逃的敌人可能乘隙逃走,必须迅速抓住敌人,先期歼灭,不能拖延。”由于作战时间紧急,部队缺少精神准备,与其他兄弟军团互不熟悉,缺少有效的通讯联系。
13日上午,119师师长徐国夫召集本师团级以上干部开会,具体部署如下:357团由望陵里出发,首先攻占广滩里。而后以一个连攻取葛芒山脚,监视葛芒山之敌,主力沿着公路及广滩里东北向凤尾山攻击,得手后即向砥平里攻击。”
13日下午,战马受惊暴露了目标,炮兵42团遭到空袭,陷于瘫痪,当晚未能参加战斗,使攻击部队失去了炮火支援,只能靠手中的轻武器与敌人战斗。
这场战斗进行的非常不顺利,“光40军参加砥平里的三个团就伤亡1830多人。359团二营几乎全部打光,撤退时营长牛振厚死活不肯离开战场,战士们硬把他拖下阵地。357团团长孟灼华向军师长汇报伤亡情况时,竟然放声大哭。”“邓指没有责怪部队,邓华副司令员写了检讨,承担砥平里失利责任。”
实际上,砥平里的守敌完全不是情报所说的只有一个至两个营而是美二师23团一个整团、法国加强营、炮兵营和一个坦克中队,共约6000余人。奉命死守砥平里并加强了环型防御工事,战前做了充分的准备。
敌军沿着周围的高地构成野战防御工事,主阵地在砥平里东西之229高地、凤尾山、247.8高地。阵地内设有暗堡、掩体、掩蔽部和交通壕沟。前沿设有多道铁网和地雷区。并在便于我军接近的地方泼水结冰,造成陡峭冰区。各阵地间筑有急造军路。主要道路和阵地间均以严密的火力封锁,并在一线阵地以坦克和M -16自行高射机枪作为游动火力点,加强防护。同时用地雷和机枪封锁了所有间隙,不留任何可以渗透穿插的余地。不仅如此,美军还在阵地上布置了14辆坦克,18门流弹炮、6门155大炮,并且弹药充足。另外,英联邦的一个旅正在增援途中。战斗就是在这种敌我力量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拉开了序幕。
为掩护大部队转移,郭守孔同志的二营被留在砥平里。他们以不足200人的兵力,拖住敌人,直到天黑大部队安全撤离。
当谈到这次战斗时,我们开门见山地问郭守孔同志:“你们攻击砥平里时,知不知道对敌情的判断有误?”
“不知道。”郭守孔同志回答。
“我们接受任务时,守敌是准备逃跑的两个营,轻而易举就可以拿下。
1951年2月13日晚上,团里召开会议,决定攻打砥平里。
砥平里前面的山叫做凤尾山,又叫做266高地,它的对面有两个小一点的山,两山中间有一条大路。我们接到命令以后,从右面小山左侧开始向敌军进攻,团里命令这个仗以一营为主攻,我们二营为预备队。当晚10点左右,一营开始运动,二营紧跟。美军的火力非常强,地形又开阔。我们的每一次进攻,都遭到美军炮兵、坦克的猛烈射击。前仆后继冲到铁丝网附近,又受到美军自动武器的拦阻。美军的火力太强,压的战士冲不上去,一营连续发动两次猛攻,没有攻下来,伤亡很大。我们二营做好进攻准备。
山上,敌人的探照灯来回照射,配合照明弹,把整个凤尾山照得像大白天一样。我们二营五连先上,全体上刺刀,高喊冲锋,杀进了法国加强营阵地,展开肉搏。李营长带领着六连,我带领着四连,分别从左右两侧,往山上冲,准备接应五连,但美军居高临下,用坦克、火炮和M-16自行高射机枪,把我们压在山坡上,抬不起头。狭窄的阵地上,我们攻不能攻,退不能退。我命令通讯员,快速向团长汇报。
13日晚,我们向团里报告,团长孟绍华向师里请求,得到命令:“团里伤亡很大,已经失去了元气,停止进攻,天亮撤回。”
《揭开朝鲜战争的序幕的先锋》一书中,描写了当晚撤退时的情景:“2月14日凌晨4点半左右,天上下起了小雪,晓来山河一片缟素,默默地凭吊烈士的英灵,悄悄地掩埋了殷红的血迹。”从这段描述中,我们可知当晚战斗的惨烈。
借着很大的雾,我带着四连撤了下来,撤到两座小山左后方的一个山上。撤下来以后,营长还在,我俩立即寻找六连和五连,清点一下,连级干部都没有了,四连加起来能战斗的20多人。在这个小山上,有两间朝鲜民房,我们把重伤员大概30多人安排到房子里,让他们休息休息,等待担架上来后转移。
14日早上7、8点钟,接到团里命令,命令我们这个营就在山上阻击敌人,掩护大部队撤退。从现在开始到天黑以后,不准离开阵地。这是一个死任务。”
死任务就是全营死守阵地,战斗到最后。换句话说,只要有一人活着,阵地就是我们的。
我们这个营就留在这个山上。我们这个山的右边有一个山,山底下有一个桥洞。左边还有一个山,只知道左边山头上有兄弟部队,但是一直没有看到有人活动。
我们营有3门81迫击炮,3挺重机枪。全营剩余的战士组织了一下,三个步兵连编成了一个连,加上机炮连一个连,其余的炊事员、文书、司号员等编成一个连,加上营部我们一共不满300人。能打仗的也就70多人,摆开一字长蛇阵,准备迎接敌人进攻。
据《揭开朝鲜战争的序幕的先锋》一书记载:14日,美骑兵一师一部在坦克30辆,飞机100余架的掩护下,进至砥平里西南的曲水里,与志愿军阻援部队第116师和126师展开激战,其步兵被击溃,但大部分坦克已经突入砥平里与守军会合。在这样情况下,志愿军如果继续攻击砥平里,即便攻下来,也难于造成各个击破敌人的态势。为避免陷于被动,志愿军司令部决定于当晚17时30分停止对砥平里的进攻,命令部队于16日拂晓前撤出战斗,向北转移。(按照郭守孔同志的回忆,二营撤退的时间是14日晚,书中记载是16日拂晓,这个时间可能是整个前线部队撤退的时间――笔者注)。
14日10点钟左右,敌机就成群结队地飞来,有一个头的海军战斗机,有两个头的B-26轻型轰炸机,有三个头两个肚子叫不出名字的家伙,还有四个头的在日本扔过原子弹的B-29重型轰炸机,遮天蔽日,啸音震地,开始轮番扫射和轰炸。敌人的炮群也像耕地似的反复地向我们占领的山头排炮轰击,处处闪耀着爆炸的火光。硝烟像浓云重雾似的笼罩着整个阵地。
我们挖工事,准备迎接敌人的冲锋。天寒地冻,挖不动,只好分散在沟沟洼洼里。到了上午9点左右,大雾散去,敌人从砥平里开来三辆坦克,一辆坦克后面跟着20、30人,从桥洞那边向我们这边来了。我们使用迫击炮打了十几发炮弹,敌人的坦克发现我们这个山头上还有人守备,停了下来。上午10点多钟,敌战机来了,黑压压一片,轰鸣着向我们阵地俯冲下来,随即扔下炸弹,又发射火箭弹、汽油弹,所到之处顿时一片火海,一瞬间那间安置重伤员的房子被点燃,连人带房子全部炸没了。
郭守孔同志说到这的时候,他的声音哽咽了,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停了下来,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接着回忆。
坦克停了一会,慢慢又开始进攻,我们又用迫击炮打,打了两次,敌人在离我们不到1000公尺的时候,没再前进。后来才知道敌人没有子弹了,在等待英军的增援。一直到天黑,敌人的步兵也没有再进攻。
我们两天一宿没有吃饭,就在这个间隙,吃一点罐头、饼干。到了天黑,我们开始撤退。
撤出大约10公里,敌人的炮火又从后面追来,“八英寸”炮,流弹炮,我们的人都打散了,我们在敌人的炮火中跑出来,撤了一夜,15日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找到了部队。团指挥所也在这里,我见到首长的第一句话是“团首长给我们的任务我们完成了,剩下的伤员也带回来了。部队伤亡太大了。”团长很难过,问我们还剩多少人,当得知就剩200多人的时候,团长孟灼华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说:“你们太累了,几天几夜没有下战场,先休息休息吧。”
停顿了一会儿,郭守孔同志说:“自从踏上朝鲜战场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想着活着回来。当时我们是撤下来了,不知东南山上兄弟部队怎么样了,撤下来没有。”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定是无坚不摧的。即使英美21国联军有着现代武器装备,面对如此舍生忘死的志愿军,也只能甘拜下风。
中国人民志愿军用他们的热诚和自尊谱写了一篇无畏篇章,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了祖国的尊严,郭守孔同志的二营,用行动体现了这种精神。用行为证明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最可爱的人”!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围绕在 “最可爱的人”身边,我们仍然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他们是人民的英雄,永远值得敬仰,永远值得颂扬。
郭守孔同志继续说:“后来才知道,砥平里左边那个兄弟部队,是我们的离休老同志白义的连队。我们不可能知道,也无法联系,各自守备在阵地上,准备永久留在那里。” (白义同志,39军344团二营六连指导员,曾和郭守孔同时接受使命,带领部队在砥平里掩护大部队撤退。他们分别死守在两个山头上,无法接应,无法联络,写下了可歌可泣的篇章。有关白义在砥平里的战斗经历,我们将在《白义笔注录》中详细记录――笔者)。
谈话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问郭守孔同志“您对我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郭守孔同志听了我们的问话,大口大口地吸烟,烟雾弥漫在我们眼前,郭守孔同志好像在思索什么,他大概又回到了战斗时刻。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回答我们的问题:“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想到自己身上肩负着祖国的重任,想到战友们、先烈们的鲜血,那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记录下郭守孔同志的这段经历以后,我们计算了一下文字,一共3741个字,我们感到这3741个字是用鲜血凝成的。郭守孔同志见到首长的第一句话没有抱怨,也没有诉苦,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团首长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伤员也带回来了。”
这个故事使人们的心灵受到强烈地震撼,在今天和平的年代里,无需像郭守孔同志当年那样用生命来完成一项任务,但是人们是否还会那样坚定而无悔?这个故事,像一泓清水,荡涤灵魂,使人们心灵纯净。